书籍被置在她客厅的书架上已经有几年有余;自从她将书摆在那里后,就再未翻阅过它。起初,书中的人物们并不在意。对情节提不起兴趣的读者屡见不鲜,因此,无论是得到一名或是失去一名读者,他们也并不在乎…
话虽如此,但一直以来放在书中某处的书签,却阻碍了故事的进展。准确地说,是在第255页和第256页之间。那是在金秋时分,当主角们乘着坐骑,拥有长脖与有力双腿的大体型双足鸟,经过时,金黄的木叶旋转飘零。一行四名冒险家身披绣花斗篷,头戴羽毛帽,外表光鲜。主角的宠物,一只有着蓝白条纹毛皮的小小生物,在他们肩膀上嬉闹,鸣叫着,举一只小爪子向路人打招呼。他的主人,一位来自神秘远方的勇敢男孩,正在调整他的帽檐,试图说服自己,现今面对的困境在他们的掌握之中。必须得在掌握之中:这是一个冒险故事,而它并不应被置于“悲剧小说”的分区中。
【资料图】
沿路出现了农场,乌鸦呱呱叫着,引着羊群的村民们为主角们欢呼喝彩,他们正要去猎杀从第4页开始就一直威胁着农村的怪物——还没人看见过它的外表,但所有人都疑心这项信息要到故事后半部分才会出现。他们小声地交头接耳:那是个可怕的怪物,头骨外露,修长的手臂上长满了有如马鬃的毛发,脊背上长满了弯扭的鹿角。不管这些传言的真实性如何,在适当的时候,当他们的读者重新捧起这本书时,真相总会揭晓的,因为她毕竟有一天会继续阅读下去。
但读者没有回来,书签也丝毫没有移动。
在第255页和256页之间,主人公们早已在路边安营扎寨,村民们也已习惯他们的存在。怪兽离这几页很远,所以他们并不担心;然而,这场永无止尽的秋天正成为一个问题。他们最终总会对南瓜汤感到厌倦,而新鲜的食物也越来越少。一部分人正在考虑离开叙事。其他人则愈发将主角一行的坐骑看成是鲜嫩丰满的肥鸡。
在书架上,书籍已开始被厚尘覆盖。
在第255页和256页之间,年迈的英雄,一个永远消逝之王国的小国王,正坐在他最后一名忠实同伴的坟前。他若有所思地抚摸着用年老而亡的宠物的小头骨做成的项链,目光扫过铅灰的天穹与荒芜的村落——村民们早已将此遗弃。但一名主角,就像船长与船只一样,必须与自己的故事共沉浮。现在,乌鸦伴随着他的足迹,它们黝黑而沉默,如同出席一场时辰未至的葬礼守夜。书架随着书柜一同被搬到了阁楼上。
在第255页和第256页之间,是一片覆盖着废墟的农场和扭曲的树木枝桠,永远呈现黑金二色,无休止地向远处延伸。腿脚细长的奇怪生物,乌鸦的遥远后裔,在长满橙色地衣的坟堆间小心翼翼地踱步。偶尔它们会用一根长棍从地上戳挖出可食用的渣屑,然后送入喙边,通常是一小块蘑菇、一株枯萎的植被或一块旧皮革碎片。在曾经是一条路的所在旁,仍可以看到一棵树,枝干上悬挂着一个由细小的骨头组成的移动装置,在凉爽的秋风中叮当作响。阁楼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大门紧锁,无人探索。
在第255页和第256页之间,一望无际的荒原灰暗且寒冷。沙丘上住着畸形的生物,身躯由枯木与有关节的骨头组成。它们的爪子陷入冰冷的灰烬中,纯粹靠本能地在叙事的碎片中翻找着——它们早已不再进食。只有它们不规则的吱吱声,或者当其中一只倒下不再动弹时,四周的死寂才会被扰乱。风扬起了细密的灰色灰尘,偶尔有黄色的枯叶或白色的骨头碎片。天穹犹如一块墓碑压覆于这再无生机的荒世之上。
有人打开了书,对着发黄的书页吹了口气、吹走灰尘。
他小心翼翼地取下书签,读起了第255页首的几段文字。犹如沙漠降下甘霖,新读者的思想赋予字句新的意义、重新编织起了世界,新的嫩芽从灰烬中开始萌发。
“你刚说,你在哪里找到的?”归档员边嘀咕着,边检查着这本书。
“在我祖母的阁楼上,”使用者坦白道,他是个高个,满脸疙瘩,有些困惑,正紧张地摆弄着自己的皮包边缘。“她去世了。她有老年痴呆症,你知道的——当我们把她送进养老院时,没发现…我是说,我不知道她要在这里还书。我甚至不知道她还来过这里。”
"嗯哼,"归档员心不在焉地说着,查阅着他的登记簿。
“我希望在她活着的时候我们能多聊聊,”使用者叹了口气,看向那本书。“我真希望我能与她分享这一切,谈论她在图书馆的工作以及这一切。我的父母甚至都不知道这件事。似乎这件事只有祖母知道。”
"我很抱歉,"归档员说着,话语中并未掺着多少歉意,并招呼了一名整理员过来把书放回原位。
“等下!”使用者叫道。“我可以把它重新借回来吗?我——我想知道她喜欢读什么。这也算是我对她表达歉意的方式。”
归档员长叹了口气。
在第255页和第256页之间,金秋之时,当主角一行骑着他们的双足大鸟经过时,金黄木叶婆娑飘动。蓝白相间的小宠物鸣叫着,勇敢的男孩重新调整了帽檐,试图说服自己,这次的任务在自己的掌握之中。必须得在掌握之中:这是一个冒险故事,这次读者真的很想知道它的结局。
是个好结局也说不定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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